不可思议

我有迷魂招不得,雄鸡一声天下白。
随缘更新
纯意识流写手
作曲绘画与VC调教摸索中
努力成为一个什么都会的人
头像by@zeenchin

#汶川地震十周年纪念

08
        十年前的今天,还有几个月我就从幼儿园毕业了。那时全班的小朋友都在同一个房间午睡,有上下铺也有通铺,都是轮流睡。除了一个大高个,小床他睡不下。他睡的像医院里给陪护睡的那种折叠床。
        那天我睡上铺,右边上面一点就是靠走廊的可以向内打开的窗户。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好像有另外一个小朋友在摇窗户,然后越来越多的小朋友在摇窗户,有天花板的灰尘或是石灰簌簌地落下来。我半眯着眼不明所以地支起身来跟着摇。突然之间,周遭的世界好像变嘈杂了,小孩子们都在哭闹、尖叫,然后是数不清的跺着木地板咚咚的声音。
       然后我的记忆是从到了操场开始的,小小的操场挤了几百个人。各种人声交织在一起,隐约有地震一样的字眼。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。
       我没有哭,只是好奇地盯着其他哭闹乃至喊叫的孩子,只是因为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。和我关系最好的两个小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其中一个穿了一身黄色的连衣裙。终于等她的哭声微弱了,我小声地告诉她她的连衣裙后面有好几只有翅膀的虫子。伴随着我的提示,她的哭声又开始响起。
        班主任钟老师的男朋友来了,他们那天穿了黑色的情侣装。慢慢地,孩子们的家长也来了,我爷爷来得很早,把我抱上他的摩托车。上车之后我想起家里的小狗们,笨笨会不会死了,财旺会不会不见了?于是我终于也开始大哭,尽管爷爷一路都在解释说它们很安全。
       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孩子们都没有再去幼儿园,稍大一点的孩子们的学校也停课了。虽然说是很长一段时间,其实可能也只有一个多月。毕竟是很久以前了,那段时间的事情也有很多。
        那时候家里的亲戚都住在我家老院子斜对面一个废弃,已被夷平的九芝堂中药厂。大人们临时搭了个抗震棚,用几根树干和那种蓝色的铁皮还有蛇皮袋搭的。
       在还没搭建抗震棚的日子里我们住在一个不远的自行车库里,车库对面是三五眼镜厂,就是现在的东郊记忆公园。
       老院子外边的围墙上有人用粉笔写着很大的“2008:天灾、地灾、水灾、火灾”。
        我们搭的抗震棚旁边有个大坑,可能有五六米深,直径有十米。我和我哥我姐从坑上滑下去,又爬上来,再滑下去。那时候我们心里只有不用被禁锢的欢喜。
        只记得饮用水好像不太够。我从小很讨厌煮过汤圆的水的味道,可是有一天早上煮了汤圆就没有水了,我又哭又闹。我哥和我姐说还有花露水可以喝,我哭得更厉害了。
        我好多次想回在老院子一楼的家里——也没有什么目的,就是想回去——可都被家人严厉制止了,好像里面是万丈深渊。所有的邻居也都在距离老院子或远或近的空地搭建了自家的抗震棚。
        那时候家里还养鸡,于是把鸡也都赶到中药厂里去了。我和我哥最大的乐趣就是赶鸡玩,偶尔还拿石子或者泥巴块掷它们,吓得家里的鸡都不下蛋了。后来爷爷追其祸根,我们也被勒令禁止再与鸡发生直接或间接接触。
        姐姐最先恢复上课,于是姐姐在的时候我们不能玩的东西现在就能玩了。有一次我们玩干泥巴,砌了个很规整的台阶。我哥问我,“怎么才能让它定型呢?”我说下场雨呗。我哥说,“可是还要等好多天。”然后略一沉吟,“我懂你意思了。”我还没想通懂我什么意思了,就看见他解开裤子就对着台阶嘘嘘。我惊讶中又带着一丝对我哥理解能力和才智的敬佩——虽然我真的只是想等一场雨。
        后来我哥也去学校了,而我和爷爷奶奶大姑大姨也只是晚上待着抗震棚里,而白天去老院子对面坐坐,或和其他不上课的小孩子玩玩。
        再后来,我也回幼儿园了,也能回老院子住了。
        有天,是个没上学的下午,有一个默哀三分钟的仪式。我站在电视机面前和奶奶一样低着头,余光瞥到电视机上的人无论是工人还是军人都低着头,有帽子的把帽子抱在身侧,没有帽子的双手贴紧大腿。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低着头。
        窗外和电视机里的鸣笛声响成一片,全中国都为了这七八万离走的灵魂,三十七万受伤的肉体而静谧。

        小学科学课老师也是我们的副校长,他似乎是个很博学、通晓天文地理的人。他有次教研回来告诉我们,他去了汶川“最牛希望小学”。是汶川地震中唯一一所没有倒塌且无人伤亡的学校。那时我只是浅浅地记着,没想到很久以后竟然真的来到了这方土地。
       学校在一个叫白鹭镇的小镇旁边,小镇里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欧式的,地震之后重建的。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散心,拍照。有一条小河贯穿小镇,水很碧,也很静。岸边有很多好看的雨花石、页岩。
        学校已经不再是学校了,而是作为一个遗址。也不知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忘却。学校所在的一方土地拔地而起几十厘米,有茎状的植物从缝隙里钻出。在教学楼旁边还能望见教室里的光景,黑板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。灰尘被日光折射着,不安地翻腾着。
        学校旁边是一座小小的纪念馆和一座张衡式的八龙地震仪。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13
        那年我五年级,当天约好了下午和同学去活水公园玩。
        早上我爸刚离开家,床就开始剧烈地晃动,随之书柜门的玻璃也碰撞着哗哗作响。
        我以为是小偷在床边躲了一宿如今看到了机会,于是谜一般的淡定和无法战胜的困意驱使我没有作为。几秒后晃动越来越激烈,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在喊:“快跑!”
        于是我穿着睡衣,带着完全睁不开的眼睛跌跌撞撞跑到了楼下。楼下刚刚下过雨,湿漉漉的,我正好撞见往回跑的我爸,于是扑过去踩在他的皮鞋上,因为动作太大还打翻了他手上装开水的杯子,但很奇怪,我并不觉得很烫。只是很害怕。
       陆陆续续单元里的人都跑了出来,每个人都带着独有的狼狈,眼神里却是对彼此的宽慰。
        那天下午吃完肯德基我和同学们去了活水公园。鸟语花香,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,有鱼儿在荷叶间甩尾摇头。
        直到回家,电视机里放映的一切好像都是黑白的。黑是死亡的黑,白是殓布的白。
        所有人都在灾难的尘埃里横冲直撞。有一个瘦弱的女人被她亲人抬出然后盖上白布的画面,重复播放了很多遍。在先前埋她的地方,有一梁倒塌的石柱,石柱下是一方红色的帘旌。
        第二天傍晚,我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转播。忽然又是一阵摇动,我问奶奶,要跑吗?奶奶说,“不用,别怕。”不知怎的,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瘦弱的女人,哭得不能自已。

17
        八月八日晚上,我还在空调房里百无聊赖地划着空间的动态。忽然又是一阵熟悉的晃动,这次我没有丝毫慌张。我问客厅里看电视的家人,是地震了吗?很容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。空间所有同城都在询问是否地震了,我分明认得他们那模样,就像是个不经事的孩子用火星点着了谷堆,望着熊熊的烈火,既有着怕被吞噬的惊惧,又有丝新奇的刺激所引发的兴奋。是兽性獠牙不经意地展露。
        Amo、马飞扬还有顾缘听说地震后都来询问我是否安好,然后一股脑地塞给我许多杂七杂八的地震自救知识。几分钟后地震局发布地震简讯。震源广元。又几分钟后,地震局发布更正通知,震源九寨沟。
        那时我和女朋友分手一个月,精神和心理状态都差到了极点。我害怕极了,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。她好像不担心我,一点来自她的迹象也没有。我守在空间访客那一栏,不断有人浏览那条半小时前发布的“四川是不是地震了?”,可就是没有她的踪影。我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全都爆发了,哭得不明所以,泪珠大颗大颗地掉。
        空间和微博都有传言当晚有余震,那时我的作息已经极不规律,这次可能也只是个让我名正言顺熬夜的契机。
        我不断打开访客的页面,却都是一张张不被我期待的脸孔。
        我这里都地震啦,你还不来看看我吗?
        Amo陪我聊天,聊了好多好多。她说别怕,她说不会有事的。
        我没有关注地震讯息,反而看生活大爆炸看到凌晨三四点。然后关掉电视辗转反侧。又打开读书软件翻阅垃圾文学。小说里讲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,我好像就是为了熬夜而熬夜。最后等来了清晨的阳光也没有等来余震。阳光落入窗里,即使是最晦暗的角落也隐隐反射金色的光圈。
        那天早上八点,地震云蔓延整个四川东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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